那年，为了当驾驶员·······

上世纪最诱惑的职业是什么?不是机关公务员，也不是教师医生，更不是专家教授，而是令人眼红的“三大员”-------驾驶员、炊事员、售货员。排行之首的驾驶员，那更是万人仰慕与追捧，个中原因就不多说了。

要想当一名驾驶员，除部队转业外，在地方上只得由企事业单位自己培养，要想当上一名企业单位的驾驶员，可谓“过五关斩六将”。首先得过劳动态度、思想觉悟关，最后过技术关。过劳动态度关其方法很简单，让你“劳其筋骨”，在单位上干上一段时间的最苦最累的工作。合格了才去学汽车修理。

八十年代初，我也梦想当上一名令人羡慕、风光十足的汽车驾驶员，于是按领导的安排，只得先去干最苦最累的下力活，在大型国有企业里名为装卸工，说白了就是下苦力，专门为企业运进拉出的物资装车卸车，与当今的“棒棒”毫无区别，不同的是按月拿工资罢了，要不是心中有梦想，恐怕难已支撑下去。

企业里每天都有拉不完、运不尽的物资。一卡车石子、河沙运来了，车门一开“哗啦啦”落下沙石，满天灰尘，几米内都看不见人影，要是等尘埃散尽，再上车卸沙子石子，老师傅们都快要卸完了，那你肯定要落个“表现不好”、“偷奸耍滑”的名声，只得硬着头皮往“硝烟”里冲。

如果是一车大原木，卸货就十分危险，没有老师傅现场指导，没准会闹出重伤和人命。如果是大雪天，原木坑木被雪风一吹，又湿又滑又冰冷，人站在货物顶上解绳缆，一不小心就可能从车顶上摔下，少则轻伤，重则断手断脚。要抬走这些原木和坑木还必须几个人齐心协力才行，稍有不慎，几百公斤木头就会砸伤脚。一车原木坑木卸完，肩头已不是自己的肩头，十个指头已冰得不知是自己的了。

到了盛夏，是各个砖厂和水泥厂生产旺季，也是让装卸工吃尽苦头的时候。一大车带着余温的红砖拉了回来，停在烈日下的货车，等待装卸工卸完后，还有第二趟任务。于是，大家只得赶紧戴上厚厚的帆布手套、穿上劳保布裤子、赤着上身上车卸砖。出窖不久的红砖青砖还带着余温，在烈日的灸烤下更为滚烫，砖是不能一块一块的卸，而是要一摞一摞的下卸，少则四五块，多则八九块，老师傅在旁边默默数着我们搬运的块数，心头记下的是每个人的劳动态度。

如果是一车水泥，那个滋味更难受，不论你多么轻拿轻放轻扛水泥袋，都会扬起弥天的水泥灰，就是戴上厚厚的口罩，也无济于事。一车砖或一车水泥卸完，满嘴满鼻満头发全是灰，火辣辣砖灰、水泥灰与盐碱汗水混杂一起，刺痛着裸露的皮肤，浑身上下钻心的痛。当卸完一车砖时，周身再也流不出汗水了。这时，大家都纷纷端起一大盅茶水，“咕噜咕噜”的一声见底。几天下来，一双崭新的帆布手套就现出十个指头。

这些都不算什么，记得有一次从货车上卸下一批大型排气扇，然而再抬进库房。它有多重?我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，后来听老师傅说大概有200多公斤。两个人抬一台，刚一上肩就感受到什么是“泰山压顶”的滋味，全身不仅要垮了，喉咙不由自主地“嗨哟、嗨哟······”的吆喝声。抬到至货车边的木跳板上，感觉跳板要断了、脚也快断了，两只眼睛直冒金，只有心中默念“挻住!挻住!“老师傅则在一旁保护加指导，不然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!”一步、两步、三步……”终于抬到了库房里，放下绳杠后，我们俩个小伙子一下躺到了地上，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
这一刻，我终于领悟到了下重体力人，为啥要发出阵阵“嗨哟!嗨哟!”的吆喝声，可能是以声催力、以声壮力的原由吧。若干年后，我的肩膀总是一高一低，可能就是当年身体还未完全定型的情况下，受到了重力压迫所致吧。

那时，我一个月的“棒棒”工资才38.05元，全部拿去买了职工食堂的饭菜票，因为一日三餐饭量惊人，好像永远都吃不饱一样，特别是午餐，一斤米饭、一份回锅肉加一份小菜，不到十分钟就大盅盅见底。

半年时间里，我们大部份人劳动态度考核合格，可以到汽车队报到了。到了汽车队要想当驾驶员，还得过汽车修理的一道道关。什么解放牌东风牌货车、黄河牌大吊车、北京牌吉普和中客车等各种修理技术，都要学懂学通，并灵活运用。对于修理工和未来的驾驶员来说，第一关要学习掌握的是拆卸轮胎、修补轮胎。莫以为此活很简单，做起来十分不容易，是一件地地道道的力气活，那时没有专用的拆卸机器，全凭手上的力气拆卸、拧紧、撬开大螺栓和轮胎，取下扎了眼漏气的内胎外胎，然后进行修补。力弱个小之人，拆卸下的轮胎在滚动过程中，经常被轮胎打个趔趄。这些都没有什么，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天，拆卸满是冰冷泥泞的货车轮胎，今天想起来都觉得手掌“拔凉拔凉的”。

胎工修理技术合格了，领导就会安排你学习汽车底盘修理。底盘修理要分前桥(前悬挂、前刹车、转向机等)、中桥(离合器、变速箱、前传动轴等)和后桥(后悬挂、后刹车、后齿轮箱等)三个阶段逐一进行学习掌握。如果修理厂条件好一点，就有专门的地沟槽，车辆可以开在上面，人就站在沟槽里仰面修理。要是条件不好或地沟槽数量不够，要修理底盘就只得躺在地上，“梭”进(溜进)车底下进行修理，有木板垫木板、有纸板垫纸板。要是在寒冷的冬天，整个人的身体板那更是“拔凉拔凉的”的，不时还会有冰凉的泥水掉在你的脸上。现在回想起来浑身上下都是“拔凉拔凉的”。

底盘修理技术过关了，领导才会安排去跟师傅学汽车的“心脏”发动机的修理，那更是一个精细而不得马虎的技术活，这是如今的修理工们望尘莫及的事，光化油器、点火线圈、汽油泵这三大件就够你学上一年半载。这三大件都配有零件包，少则十多种、多则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零件。汽车发动机上三大件产生的大小毛病，都用这些小小的零件解决，甚至一个特别的小垫圈也能解决大问题，根本不象想今天这样，动不动让你掏换个几千个“大洋”，更换总成来进行修理。

发动机修理的最高境界是“听”，就是如今有各种先进的检测仪器情况下，用耳朵听仍然是修理发动机的看家本领。老师傅告诉我们，听就是能听出发动机的各种细微的异响和声音，根据声音判断出是油路、电路、机械、润滑、密封等方面问题，然后逐一排除。“听”不但要有心智，而且还要有悟性，这是一个长期的磨炼过程，非一日或几日的功夫。

（1983年，我们几个学徒工同时在对解放牌CA10新型车辆的发动机、底盘进行修理的情景。）

如果你悟性高、灵性强，修理发动机就会很快会出师。发动机修理过关了，领导还会安排你学习掌握钣金、喷漆、电焊、车工、木工什么的。别小看这几样工种，你要想学出师也是十分容易的。就拿钣金工来说，它是利用金属材料的塑性，用工具敲打挤压等方法，把薄钢板加工成各种光滑平顺的形状，这既要让钢板敲打成各种形状，又不能看出钢板上凹凸不平的铁锤印、榔头印，这是修复车辆擦刮的必须活;喷漆工也是如此，先要将底面底灰打磨平整光滑，然而把喷漆的颜色调制成与原车一致的颜色，没有一点美术功底和眼力，你想都别想完成。许多人就在此关卡了“壳”、出不了师。最后是将喷漆与稀释剂快速调均匀，干净利落喷涂在车身上，如稍有不慎或手发抖，车身就会一个“大花脸。

（这是笔者对一辆BJ130中客车修理完毕后进行试车时的情景。）

在诸多修理技术基本掌握后，单位就组织一场文化知识考试，内容基本上是初中阶段的知识，分数从高到低，只要你是“矮子中的高汉”，这关基本没有问题。最后一关是身体检查，那个年代对汽车驾驶员的裸眼视力、色素辨别能力仅次于飞行员的标准，在闯过了多道坎坷与关卡后，我的视力终因达不到要求，最终与驾驶员这一风光职业“拜拜了!”，再回头搞汽车修理已无多大意义，该学的、该掌握的也已差不多了，改行吧!

如今，我每到一处维修店维修保养车辆都倍感亲切，但凡有4S店的人要想拿专业技术活糊弄我或我的朋友同事，都被我几句话打了回去、镇了下去，同时也节约了不少“银子”。虽然，那年为梦想当上一名风光十足的汽车驾驶员，下过苦力、学过技术、吃尽苦头，但这是人生的难得的阅历，我不后悔，也很骄傲，毕竟这是人生一大笔财富!(文图/陈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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